二零零八年 夏季號
何去?何從?----讀哈維爾新作陳皮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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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the Castle and Back》是哈維爾回應《Vaclav Havel: A Political Tragedy in Six Acts》一書及之後世間對他的種種批評的一個方式----雖然他不會這樣說,甚至未必有意識地將書的寫作目標限得這樣狹隘。 |
沒有看他的著作十幾年了----是他沒有寫,不是我沒有跟進。雖然明知他在不是不黑暗的政圈裏打了十幾年仗,一定積聚了(發揮了)不少世俗聰明,但還是可在全書的每個角落都發現他超出這些聰明的智慧與省察,甚至勇氣----哈維爾本色。即是說,世故聰明固然有(如對美國文化的某些面貌明褒實貶,對自己的惹人爭議的政治決定也「兜」得很巧妙),但依然處處讓人感到清新氣息----試問當今政客甚至學者,有幾人能像他般毫不含糊地反對全球化、資本主義、醜陋的城市建築、陳腔濫調、勢利重財?這樣看來,哈維爾又像更勝從前了。 但最令一些讀者不安的,就是他對美國及其某些政客打從心底發出的親近,及對NATO(和NATO介入南斯拉夫、伊拉克戰事)與EU的大力支持。對於美國,他是將時光停留在自己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受到美國的學運與青年反叛的啟蒙;對於EU及NATO,他是從最理想的目標去擁護這些最現實的權力實體----這些,你能否接受,就要視乎你能否接受每個人心上都有些soft spots,包括哈維爾。 |
陳皮村收藏了全部哈維爾的英譯著作,這些書伴隨筆者渡過許多「尋找的歲月」,縱使到了今日,筆者還是能夠衷心地將它們推薦給任何「探索的心靈」(這便是筆者的soft spot了)。而對於這個敢於玩dirty hand去投入常規政治(說是讓其變得非常規化)的藝術家/政治家,筆者則在隔山又隔水的地球這一邊,實在難以客觀評價。作者與作品的關係到底是互補,是互不相干,是一而二二而一???真是十分惱人的問題。如果作者生在另一個世代,而我們對傳記、傳聞又總不全信因而可以束諸高閣的話,那倒容易處理得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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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全書最好看的其實是哈維爾講他如何在做正經大事之外,在饒有品味的舊建築裏搞人少少不對外宣傳的定期沙龍,及他如何參與討論個別的建築物的保護(如釉甚麼顏色?),甚至他如何去企圖(但只成功了5%)把城堡(總統辦公室座落之地)還以舊時風貌但加上今日民間生活風情......這些,剛好就是他(繼承老師Patocka)所倡議的、最令人神往的的民間社會所最能表達的「非政治的政治」(即非常規政治)。而這些,亦正是上面提過的《Vaclav Havel: A Political Tragedy in Six Acts》一書中,作者Keane指出哈維爾做了總統忙著宮廷大政治而忘卻了的部份(書中並提到他的已故太太Olga在這方面似乎比他做得出色)。說到底,可能是我們沒有一個人----包括哈維爾----真正知道怎樣在常規政治的混醬中調較出非常規政治的色彩;所以,哈維爾其實不用對於他在正經大政治上的種種有太多的解釋,只要他多談一點以公民身份的參與,以對照著正經大政治的無比陳腐,則保證更令讀者感到春回大地----he's back from the castle! 陳皮村藏書系列:關於Vaclav Hav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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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不可以不弘毅......今時,做些甚麼好? 風水‧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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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ir Future: Resource Conflicts, Security and Global Justice》一書由德國Wuppertal Institute for Climate, Environment and Energy的主管Wolfgang Sachs和 高級研究員Tilman Santarius 共同編輯Wuppertal Institute集體研究的成果而成,雖然沒有白紙黑字表明寫給歐洲政治及商業領袖閱讀參考,但這種用心的痕跡卻處處可見。而一個最明顯的證據,就是翻閱每一本Wolfgang Sachs以前出版過的書(例如很出名的《The Development Dictionary》及 《Planet Dialectics》)都會發現這位學者的討論層次遠較本書深入,即他會觸及來自歷史及文化價值長河的探究,而不會像本書般停在指出要避免用戰爭去解決全球衝突,透過公平(特別是公平貿易)會比較有效便完事,尤其不會像本書般,沒去指出當代國際貿易,其實本身正是一個文化單一化的現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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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向政治及商業領袖講話,本書從「公義」角度去分析各種問題及數據,已經是石破天驚的事,特別是他們所說的公義包括了三個層次:當代全球公義、跨代公義及跨物種公義。因為,對於不是自己的選民或顧客的對象,對這些領袖來說,能以公平公義待之,實在已是一場脫胎換骨的個人大革命了。是以,我們可以了解Wuppertal Institute仝人何以只講須要透過大企業責任、國際法律的重訂去照顧全球環境代價、各地人民的剝削處境等等,而沒有花篇幅去嚴正指出人類基本需要被商品化,及消費主義煽動下人不再懂得珍惜已擁有的、只追求擁有更多的這種種當代結構性的文化死結。但是以「公義」去打動歐洲領袖,難道真的會比令他們反省文化死結之所在容易嗎?不關心文化價值這個人類尊嚴所繫的根柢的人,真的會對公義(按本書作者的定義,公義是讓所有人及其它物種都享有尊嚴)著緊嗎? 舉一個本書引用為值得發揚光大的「正面」例子,Body Shop以「公義」原則買賣及製造化妝品,但是,我們會問:富裕地區的人,付足夠多的錢去買貧窮地區的原料而製成的化妝品,是促進了誰的尊嚴呢?何況,本書作者在第三章已明確指出,當代權力的行使不是個別偶然出現的行為,而是「事情的常態」,而「跨國經濟結構透過極多決策的力場而行使,(此等常態決策的)結果是世上四分一人口能夠不成比例地大幅使用許多珍貴的自然資源」。試問,在這種力場的正常化之下,多付幾個錢給窮人的「公平貿易」,又能促進多少公義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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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皮村藏書系列:Wolfgang Sac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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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本書蘊藏了不少資料或數據,進一步分析,是可以將權力正常行使下深層的不公義清楚揭露出來的,可惜他們或者急於將討論變成現成的獻策,反而浪費了這些豐富的素材。茲舉兩個例子: 第一個例子正正涉及將人基本需要商品化。書中提到,本是當地居民可於日常使用的水資源,經過政府及財團投資建大水壩、大水道及輸水管系統,使它成為城市及工業消耗的商品;這裏牽涉著極嚴肅的對不同生活方式與價值的推廣或打壓。同樣的商品化亦發生在能源、農產品、藥物等與大自然關係密切的生活必需品上,對這些,本書亦有詳盡討論。可是,卻沒有據之而揭露正是此商品化,才令得不公義難於被人發現和挑戰----因為久而久之,在價值上,大家會覺得投資應該有回報,自己獲得商品的供應就理所當然要付出代價,縱然被操控也覺得是難免的、是正常的、是按照發展與進步的規律而出現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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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以擁有新的、多的、形形式式的商品為進步和發展,自然掉進全球化的欲望追求,對於已有的、本土的、可持續的,就不再珍惜。本書分析當前各類型的國家的消費生態足印,就正正顯示正走在發展軌道上的國家,在「棄舊追新」的意識型態支配下,比起已工業化的國家,一樣面對生態責任方面的嚴峻抉擇。在本書所提供的許多圖表與數據,都顯示香港、新加坡、馬來西亞、澳門、巴西、智利、捷克、阿拉伯聯合酋長國這類高收入及高中收入發展地區,生態足印都比世界平均為高;而在很多方面(例如在所有類型的食物生產及咖啡、可可豆),那些高收入發展地區(如香港)是低至零生產而又高消耗的,比起已工業化國家,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由此可見這些地區陷入剝削性的全球化貿易網絡之深,並在其中擔任既得利益者的身份。 所以,論到三個層次的公義,似乎一旦深深介入全球化貿易,簽訂再多的公平貿易條款,都還是無補於事。從以上的個案和數據,以及更多本書開列出的有關國際貿易的証據,在在都顯示要達到這三層公義,並不是這麼簡單,原因在於: (一) 工業化國家及高收入發展地區專門消耗自低發展地區遠道而來的初級生產品(石油、礦物、密集式農業產品等),而向這些地區出售的則是高價、製造過程較少破壞環境的次級和三級生產。縱然提高初級生產品的價錢以臻「公平」,這類國際貿易牽涉的產品既然級數不同,其實已事先設定了低發展地區只能出售其環境及後代福祉,才能參與這類貿易。 (二) 或者說,低發展地區可以拒絕購買高價的舶來品,然而在全球化推動的消費意識浪潮下,再加上近年權力日益擴張的國際組織(如世貿)為先進國家的大財團打入低發展地區的市場護航,可謂勢不可擋。只要有國際貿易,滿足書中前設的三種公義情況,看來都是難以想像的。關於此等國際貿易的根本性的傾斜,其實書中都有很多有用的數據去說明的,至於作者與編者們為何還是選擇「公平貿易」為基本路向,則我們只能回到本文文首的猜測去解釋,亦即,我們或可了解其善良意願及實際考慮,但看不見那是一條出路。 諷刺的是,穿插《Fair Future》全書的是引述一些含意甚具深刻批判性的哲人雋語,這些,與書中那些不能觸及問題核心的「建議方向」,實在並不相稱,茲引兩則讓大家細味一下: (Ivan Illich, 1974) "The road to socialism passes through the bicycle." (Mohandas Gandhi, 1926) "God forbid that India should ever take to industrialization after the manner of the West. The economic imperialism of a single tiny island kingdom (England) is today keeping the world in chains. If an entire nation of 300 million took to economic exploitation, it would strip the world bare like locusts." 甘地批判發展主義的先見之明及一語中的,令人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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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士仁人要將其理想主義注入「現實政治」(realpolitik),會帶來甚麼改變,是非常複雜、非常難以定論的事。也許,人類歷史本身就彌漫著這種企圖及其衍化出的微妙境況,因為有這種企圖的知識份子,歷來在不同原因驅使下,都會前仆後繼地,或罔顧前車可鑒地,繼續作出各種政治參與,其中有人因而喪命,也有人因而喪節,不一而足。易手給李氏澤楷後的《信報》,不時會登載一些文章,有關的內容與現象,可提供素材讓我們在這些方面作出深思。 |
陳皮村藏書系列:南懷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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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懷瑾講演錄》中,國學-佛學大師南懷瑾說士有三類,一是「自己讀書的,自己站起來的」(按:可能指異見知識份子),二是「出來做官的」(仕)(按:第一種轉做第二種士是經常發生的,尤其是在一個吸納型的管治結構中;吸納的重要手段之一,是設立種種撥款基金,讓第一種士去申請,去稍稍委屈一下理想以成全其「異見事業」,最終建立成依賴。),三是「隱士」,他也自稱屬於這一派,這一派是「不反對,也不贊成」,「不過是我個人不同意」,「對於各黨各派都是朋友」,所以便能向各黨各派所代表的realpolitik發生影響。也正因如此,南大師在這個時代便以中國大陸的商業(暨)政治精英為他的其中一類目標學生/聽眾,座中便有李鵬之女、香港兩間上市公司的CEO、美國財富雜誌2007年度全球50大商界女強人之一的李小琳。
《信報》記者是這樣形容她的:李小琳能把古詩念念有詞(原文如此),皆因她自小研習國學......閒時她愛吟詩作對,古意盎然。......可能是這種背景的驅使,李小琳一方面嚮往中國人形而上的淡泊生活,同時也不放棄西方資本主義下的對物欲的追求。她愛陶淵明,也迷愛馬仕,那個桃紅色鱷魚皮Birkin手袋仿如藝術品般放置在她案頭;拿著《紅旗飄飄》的白晢手腕上,貼著的則是Richard Mille的閃爆鑽石表,她還自言最愛的品牌是Giorgio Armani。......(病癒後)這半年光景,李小琳溫柔中見硬淨。病魔教曉她「活在當下,凡事感恩」的大智慧。她每天靜思打坐......「問渠那得清如水,為有源頭活水來」。朱熹的《觀書有感》,李小琳有感地念起來。
《信報》的訪問稿以水為題目,叫〈小琳大悟 以水御電〉;電者,是李小琳為「中國電力」的CEO之故也。李小姐又以水為題,出了一本叫《靜水深流》的書。訪問稿又引述她說:「(她窗外維港)這碧海藍水,反映這東方之珠帶動著世界經濟流動,讓我迸發出一種激情和使命感。」記者引申,這是她按《易經》中「舉而措之天下之民,謂之事業」而發出的「對事業深層次的追求」。
而李小琳接受信報記者訪問時便有以下的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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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隱士」,世上豈無另外的隱士?又不會沒有別的「老百姓」吧?----隱士居於尋常巷陌的老百姓之中,一樣做飯縫衣,兼寫作翻譯研究,又與老百姓一同經歷慘烈的大時代,卻心境保持自尊自重,安靜獨立,並照顧鄰近的(更)不幸者。 而這些隱士的作品,一如其性格,醇美如最滋潤的水,灑向傖俗人間,不需貼緊時事而針貶,卻已為時代破解最大魔障----假如大家聽得見的話。 楊絳先生出版的書不算多,但無論是小說、譯作、短文、回憶......都是為這個摒棄靈魂的世界,作出「招魂」。這本《走到人生邊上----自問自答》,望名而知,是她從根源處考察人生,尋找其終極真締之作。對我來說,最感動之處有二:一是楊先生直指人的價值不在於創造了文明,因為文明有甚多的糟粕----如環境破壞。以先生在學術文化藝術上之修養,竟不以一己「有所得」之範疇為「得」;九十六高齡總結人生時,只是娓娓而深刻地論證,卻不為天下先,真是世間罕見。 另外是書的第二部份,所描寫的生活片段及生平所遇的一些無名人物,作者本意是以這些故事幫助說明前部份探討的人性與人性追求;而這些凡人瑣事,沒有出於塵世又超於塵世的視野與胸襟,是無法寫得如此令人一邊低迴,一邊因有所領悟而心生喜悅的。 楊絳先生的書,本是不用我們來「評」的,它們像《詩》,可以群,可以怨,細水流長;如果真的要形容,就唯有實話實說----那是人間能有的最高尚的精神產物。 |
陳皮村藏書系列:楊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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